生命的重量

现在是晚间11点16分
楼下已经开始佛教仪式的守夜和烧过路钱
两个小时前抵达美里，我乘坐寿车十三个小时
从古晋运送妈妈的棺木和尸首回来
一路上，各种胡思乱想让我不得不打篇博客来泄情

昨天下午两点开始，妈就在中央医院吐出第一口黑血
这黑色黏稠液其实就是胃里氧化了的血+胃液
一个星期前她说肚子涨得痛才来古晋挂急诊，担心是癌细胞发作
急诊科给她挂尿袋、CT检查、给排便药就直接住院
住的前四天都是我守在旁，照顾
那四天虽然没什么力气，但也算精神能吃东西
直到第五天我回家休息一晚，换老妹和嫂子来
一回来医院她就神情大变：四肢无力、眼神涣散、神智不清
从她的神情我看到－濒死状态

凌晨2点15分，她第九次吐黑血时
我靠在她背后扶着，大嫂帮忙捧纸袋装血
妈连续吐三大口时，突然脱力往后扑
大嫂不断喊＂她走了啊！你看她的眼睛！＂
那副表情我绝对永远都忘不了
眼睛大睁，眼珠子往上吊、嘴巴大张、黑血流得满嘴满身都是
眼神没有对焦，呼吸有要停止的意思
实话说，真的很恐怖
但当下害怕超越恐怖，我感觉她就要离开我了
我惊愕，只顾喊妈就把她放平躺
有点常识的都知道这是间接害死人的方法
平躺，血液卡在气管导致呼吸阻碍，造成窒息死亡

我的愚昧间接害死了我妈
所以她在我怀里断了气，凌晨2点25分
癌症患者病楼3楼，14号病床，11月29日

打从昨天开始吐黑血时，我们轮流着每人去催护士＂医生在哪？＂
答案一致：等一下，她来着！
等了三小时，医生赶来检查记下，撇了一句话就走
＂她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有什么亲戚让他们都来见见她＂
什么也没解释。病因呢？解决方法？CT检查？
所以胃里发炎发得出黑血都没人知道

妈临死前的呕吐，听声音就能知道她需要医务人员的专业帮忙
护士小姐拿了两个塑料袋放桌上就离开，非常潇洒
发现妈没气后我们喊了护士，她们３分钟后赶到
给她夹个手指头测心跳，是停止的
一句＂等医生来吧，我们通知她了＂也走人，非常豪爽
于是我哭着和大嫂表弟为妈换上干净的病服，枕头，被单
走也要走得干干净净，端端正正

衣服换好，爸爸哥哥亲戚都赶来医院看妈
她断气两小时半后医生才来，你没看错当真是两小时半！
她拿听筒说让我检查，检查你个屁啊！
断气了看不出吗？！迟了两小时半你认为抢救还有效吗？！！！！
更潇洒的来了，她红着眼眶说几句对不起后，也走人
这算什么？不给解释黑血的成因就走人？不给解释错过黄金抢救时间的原因就溜？
你瞄了个去的可是一条人命！！！！！！我真心想爆粗了

重点是，她被血噎着还不至于会死！
护士及时帮忙作专业抠血或许还能撑到爸爸来医院
医生早点报到作抢救或许还能撑到姐姐见妈最后一面
都没有，没有任何的抢救动作
只有我和大嫂表弟三人忙着装吐出的黑血
被血噎着了没人指点我们怎么做，直到她断气
除了我们三人，谁也没见上她最后一面
就这样，很匆忙，很冤地走了
什么都没交代地

被发现是癌到病发身亡，前后竟然只有四个月
四个月里，它把我妈带走了
伴我才17年的妈就这样在短短四个月里
从消瘦，到衰弱，到死亡

难以置信
她还没跟我合拍毕业照就走了
还没享用我第一份工资的大餐就走了
还没指点我未来未婚夫的缺点就走了
还没为我梳头披嫁妆就走了
还没让我陪她跑万里长城就走了
还没信主就走了
真难以置信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

我参与了她所有被处理的过程
停尸房的清洗、换衣服、打防腐剂、等寿车、运载棺木13小时

只要看着她没动静地躺在棺木里，我几乎要泪腺崩塌
实在无法接受她就这样走了的事实
明明前天早上她还精神不错想要新鲜空气，才把她推在轮椅到阳台吹风
今天就这样了
明明前天还帮她洗澡洗得干净清爽，头发牙齿什么的都散发清香
今天就这样了
明明一星期前我们搭着肩上飞机，说好下次回美里让她坐窗边
今天就这样了
明明10天前她坐在家里的沙发看电视，我还逗她的乐子玩
今天就这样了
躺着，没动静

满怀希望到古晋挂急诊，回来却只剩一副棺材
让人怎么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