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之后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时间还很多

我有梦想，有朋友，有教会，有青春，有健康

任意挥霍它们，就像撒钱如粪土的奢侈

这样一层层的累积，赶上了亡母的生命指针

渐渐的，她的指针停止了

而我的生命曲线仍向前延伸，苍劲而有力

一丁点回转的机会也没有

你落下了，可我依然在奔跑

经过时间的冲洗我知道我会对你的印象逐渐模糊

我会忘记你在楼下喊我名字催我吃饭的声音

忘记你冲的菊花茶的味道，豆浆的醇香

忘记你每晚在灯火阑珊下的客厅里算帐皱眉的表情

忘记你签我成绩单时数落我太骄傲的语调

忘记你磕着瓜子一脸傻呆看电视的侧脸

忘记你每逢节日期间在厨房默默劳累的身影

忘记你在同学团拜走后一人站在门口对我笑得灿烂的轮廓

妈你真讨厌，都没传授我咖哩的调方

以后我哪还有在朋友面前骄傲的理由

后园的传统炉灶也做废了

只有你才知道年糕的火侯和材料比例

想吃饺子得买冷藏了，我们都不会包陷儿皮

以后或许要请个厨子什么的，谁让你把我们的嘴都养得这么挑剔

小黑应该会禁食几天，因为它只认你的气味，别人给的食物都不爱吃

篱笆的牵牛花慢慢谢了，没人知道你是怎么把它们养得那么美

阿婆又要重新到医院去排队看医生，她的药方只被你记忆着

保险单和文件会被找得一团糟，我们都不晓得哪个文件夹哪个用

爸爸每晚要看着天花板发呆，习惯旁边少了一个人的体温

将来各种不习惯的事，要一步步发生

你会后悔的

因为你不能看我戴着四方帽的帅样

我可能会穿中西两式的婚纱，然后各种取景

坐月子没人教我熬汤

很多带孩子的诀窍，一句都没留下

我要缠着谁说我小时候的故事

我又要缠着谁谈我以后的人生大事

妈，我真心很替你感到难过

你那群生前当成最好的朋友

全都为了方便自己不要浪费一小时车程到金宝山祭拜你

用各种富丽堂皇的理由游说爸爸，在德教会给你安个灵位

也罢，就当是买个宁静给你

不会再有长舌妇到你坟前叽喳吧啦

你说过，很想以后陪我到中国去照顾我

或者带上你到纽西兰看风景

等机会来了，我代替你去

写一长串的形容词告诉你那边多美多怡人

有一句话，我从来没讲出口

你的这个混帐女儿总是没办法讲这么煽情的东西

虽然很迟，虽然来不及了

可是

我爱你，妈

旧事已过

主已为我预备新生活

我会活下去，活得更精彩